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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“我记得这山唤罗浮?”
伊珏牵着白山的袖子,约莫是近两天下过雨,下山的路不太好走,他走的深一脚浅一脚,便开始无话找话:“我在宫里看过山河志,罗浮不是好大一座群山么,这山看上去不大像。”
《山河志》里的罗浮山自然不是他们来的这座罗浮山,白山翻了翻自己的记忆,告诉他这座山原名唤萝卜山。
究其源头,约莫是这山实在平庸,不够矮也不算高,没有奇峰异石,亦无有悬崖隙里凌空伸出的一株树,或盘旋蜿蜒的惊人栈道,它什么也没有,便无甚特色,是一座十二分平庸的山。以致为它命名的人,都想不出该取一个怎样的代称。
最后大约是看到山中一座勉强可称岩峰的景,下盘略尖,上盘略圆,便生搬硬套地往“萝卜”上贴凑过去,就这样传唤开了。
伊珏闻言一琢磨,便自发将故事讲圆了:“那一定是附近城镇的后人们觉得‘萝卜’不雅,便附庸风雅地往名迹上靠,就唤成了‘罗浮’,是也不是?”
“倒也不是你想的那般。”
白山摇了摇头,不明白他这凡事尽往恶处想的毛病从哪里学来,忍不住矫正:“你尚不知前因后果,如何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来?”
伊珏自觉被奚落的好没道理,闻言停下脚步,松开攥他袖子的手,颇有些不服地撅回去:“行,你知道,你说给我听。”
在白山口中,“萝卜山”脚底的当地居民未曾嫌弃这个名,他们一代一代人都这样唤,兴许异地他乡的旅人看到萝卜,还会想起自己家乡有座萝卜山来,倒未曾要替它改换个高雅逸致的美名。
变故是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发生的,那时候并没有人知道一场雨的开始,就是很多人一生的终结。
先是下小雨,转成延连了整月的暴雨,尔后山洪未歇,又起战乱,直至瘟疫蔓延。
“萝卜山”脚下的村庄和农田最先消失不见,农人们是第一批,紧随其后是附近的镇和城,一个接一个的,也跟着消失。
很长的岁月里,萝卜山的名字也消失在人们口中,毕竟它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,和世上万万座青山一样,长着大同小异的绿与红,住着大同小异的走兽和飞禽,除了它周边的居民,没有人会在意它。
又过了几十年,新朝廷下了迁徙令,新的人流来到这片陌生的废墟陌土,不知从何处得知这座山久远的名,在这些异乡人的习俗里,萝卜唤“罗服”,他们便用了新的称呼,实际上呼唤着旧日的山名。
再然后,又是太平盛世,各地游商带着不同的乡音来到崭新的城镇和乡村,将“罗服”“罗浮”,不知不觉间,世易时移中,朴实的“萝卜山”衍变成如今的“罗浮山”。
白山难得讲这样多话,讲了一个跨过光阴流年,充斥着灾厄与轮回的,一座山的故事,讲完他便低头看着伊珏,静静地看着,不再说话。
他有一张格外不通人情的脸,皮肤苍白,眼型狭长,长而密的眼睫低垂时,阴影都比旁人锋锐几分,伊珏被看得颇有些不自在,讪讪挪开视线,嘴里嘟囔着:“行罢,只怪这山太寻常,不值得被人铭记吟诵,就像许多普通人,生老病死或更名换姓,都是不值一提的事。”
他说完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,又点头道:“没错,就是这样,它若是座名山大川,人人都知晓它的名,不就没这种事了么?”
白山收回视线,不置可否地笑过,没有揭穿他嘴硬的表象,毕竟石头精看着是个小娃,内里脾性却硬的很,真要让他羞恼过了,怕是要折腾出些什么事情来才肯收场。
只好重重拿起,轻轻放过。
被放过的石头精自己还有些心虚地放不开,面上装若无其事,一蹦一跳的往前走,然山中土地泥泞,走出一段距离他的脚底便缀上了泥块,沉甸甸地坠在靴子上,抬腿都别扭。
他四处打量一圈,抬腿用靴底走到哪便蹭到哪,蹭一节枯枝,蹭两块石头,走到无枯枝也无石头的地方,便找棵树上前扶着树杆,抬腿往树上蹭鞋底。
他蹭了一阵回头望,只见身后尽是乱糟糟的脚印、蹭下的泥巴和一片片碾踏倒伏的花草,看上去不像是人走出来的小径,更似被一群野狗奔窜过,顿时好笑起来。
笑着笑着自己也转了念,想着这座山也没什么不好,当年老妖精伊墨选了这座山居住多年,约莫也是因为这山虽无名气,该有的却都不缺——正值夏季,粗壮的野树都挂了果,野桃红了,野杏也金灿灿的往下落,清凌凌的溪水里小鱼小虾们在石缝间钻来钻去,各式灌木结出了许多他认不出的奇形怪状的果、看上去杂乱无章的野草丛里则零星地开着各色碎花……
伊珏不再置气,整个人都松快下来,仍旧各处蹭泥的往山下跑,白山则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一忽儿奔东,一忽儿奔西,甩着飞扬的泥,跑成了一股泥腥味儿的歪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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