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习容遣了许多人一起，粗粗翻阅完近些年惠州的户籍资料。期间惠州刺史战战兢兢地候在一侧，心里直打鼓。
须臾，习容掷下狼毫，清脆声像是击鼓般砸进刺史心底，扑通一声他便跪倒在地上。
不安、疑惑、猜忌，种种情绪在他脸上浮现。习容安静地望着他，感受到这股威压，刺史额角的冷汗以更快的速度渗了出来，慢慢打湿鬓角。
“朕翻阅近十五年的户籍册，倒是生出些疑惑。”
刺史盯着地面，黏腻的汗水叫他并不好受。明明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还未亲政的毛头小儿，心底却不知怎的，倍感不安。
“臣愚钝，还请陛下解惑。”刺史谨慎答道。
习容也不再绕弯子，站起身，踱步到他身前：“孝安十三年，惠州登记在册的户籍有五万余户，总计人口超三十万。”
“祖父登基便颁布均田制与租庸调，惠州因此涌入青壮劳力十万余人。期间虽有天灾人祸，可对惠州波及皆不大。到先帝一代，惠州也是风调雨顺。”
“缘何到正元九年，人口骤减九万？朕试问不曾强征徭役，苛捐杂税。既无兵祸，又无天灾，政治清明，尔治下为何人口凋零至此？”
刺史一时脸色煞白如纸，他从前对治下人口多少，倒是有大概了解。只是先前几任刺史皆不以此为大事，他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朝廷问询时照例敷衍过去。
不曾想今日因此被陛下发难，刺史只觉天降横祸，匆忙叩头：“臣无能，有愧陛下隆恩。”
深知此事处理不好恐有碍前程，刺史急中生智：“太后福泽万民，爱护百姓。自正元五年便废了嫁娶诏，百姓应从，是以人口多有消减。”
习容盯着他强作镇定的脸，冷冷笑了。
嫁娶诏是她祖父泰清帝推行的不错，可那时正值前朝皇室昏聩残暴，屠戮百姓。塞外动荡，北契人在边关烧杀抢劫，屡屡来犯。北方干旱，南方涝灾，全国人口骤减。
泰清帝辅助开国皇帝登基，随后在他的带头下推行嫁娶诏，同时也有初期的均田制与租庸调缓步实行。命不足六十岁男子、五十岁女子自丧妻达制、孀居服纪后上报官府，尽快再婚。
泰清帝在位二十七载，高彰帝即位后人口数量已经翻了一番。嫁娶诏在余下十九年逐渐由强制性转为弹性制，是否遵从全看当地官员对此是否重视。
而到正元年间，太后准允民间开女户，废除嫁娶诏。到今日，五十五年的修生养息，已经叫这个王朝步入兴盛。
刺史此话就是仗着习容年纪小，欺她不擅政事，轻飘飘将责任推到太后身上。
就在他落下话音的一刻，习容冷厉的声音也响起：“既然如此仰赖嫁娶诏，缘何十五年前便如此不重视此令，女子再嫁愈来愈少呢？”
她慢慢在刺史面前蹲下，视线与他游移的目光齐平：“你且告诉朕，为何除惠州外，其余等地的人口都是逐步增多呢？”
刺史战栗不敢回话。
习容笑了：“听闻此地推崇女子守贞，盛行起了什么……贞节牌坊？”
刺史后背的冷汗浸透衣裳，只觉一阵毛骨悚然。
惠州地阔物博，百姓安居，自然少有百姓迁移别居。十五年间形成的习俗束缚，竟是叫这个从前文人辈出之地闭塞至此。
习容对此深恶痛绝，刺史虽恐惧圣上降罪，可归根结底，他真的觉得此等风气是错吗？
他只是今日才发觉惠州骤减的人口，将要对他的仕途造成巨大打击。
“还好发现的早，不然等到这股风气席卷各地，宿主你就惨咯。”系统庆幸的拍着胸脯。
“朕会传信回京，且看你在太后降罪之前，能否将功补过。”习容起身，不耐烦地摆手：“还跪在这做什么，时间宝贵，还不赶紧去做事？”
刺史连忙应声，软着腿爬起来退了出去。被秋风一吹，额头一阵冰凉。抬手一抹，才发觉自己的脸上浸满了汗，犹如下过一场雨。
习容回到书案后，想了想，又命人去将近些年获得官府颁发贞节牌坊的记录去找出来。
同时找来苏小将军，吩咐他私底下去查那些人家行贿的证据。
建造一座贞节牌坊必然是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，习容不认为官府会愿意出钱给普通人家颁发。而获得贞节牌坊的大户人家里，男丁能因此地不受重视的女子而得到重用，这话怎么听都觉得矛盾。
天下攘攘，皆为利往。哪怕一开始纯粹是因为某个刺史的心血来潮，孝心大发。经过这十五年的发展，所谓的贞洁早就成了他们牟利的遮羞布。
否则守节如此高义之事，男子为何不做？
系统疑惑的看着在拼兮兮商城疯狂预约卖货销售的习容，万分不解：“不是要处理正事吗，还有那个说书的诉状还没解决，你弄这些干嘛？”
习容边操作边回答：“我给她们解决掉外部压力也是一时的，等我离开后，过一段时间这里说不定就会故态复萌。甚至只要换一个名头，贞节牌坊可以变成道德匾额。”
“我会再来惠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，这个道理我知道，当地官员大族也明白。”习容顿了顿，继续说：“已经形成的利益链没那么容易清理掉，我能做的就是多给出一点利益，等时间长了之后，让他们老旧的利益链自然断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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