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一早,传舍再迎旧客。
“轩公子的意思是,北桓不能出质王室,最多只能归还我国公主?”上官陵平静地发问,一双明眸却只凝视着窗外新开的腊梅,柔嫩鸭黄碎嵌在纱窗上,仿若画师的细毫巧点而成。
从这个角度,轩平看不太清她的眼神,因而只能观察着她半侧的脸庞,试图摸索出她心底的喜怒。可惜他凝目细察了半晌,到底什么也看不出来,只得正面回应:“的确如此。上官大人意下如何?”
上官陵“呵”地一声轻笑:“轩公子真是打的好主意!用我国公主做贵国信誉的抵押,就算将来出尔反尔,北桓依旧一分损失也没有。好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!”
“大人误会了。”轩平道,“北桓绝非打算逃避责任,只是实在没有可以出质的人选。太子殿下乃代政储君;玄晞王子是王后唯一骨肉,宫中必不能同意;千机公主是殿下唯一亲妹,实在难舍天伦。请大人千万体谅。”
“太子的天伦是天伦,难道别人的就不是?我昭国可以出质公主,为何北桓就不能?”
“大人这话说得。”轩平笑道,“送还公主,正是为了成全贵国的天伦。太子殿下推己及人,想起贵国公主在此,昭王也必定时常挂念。因而决定送还,大家各退一步,各全天伦,岂不两全其美?”
“轩公子还真是随机应变。”上官陵转过脸来直视着他,含着几分说不清是赞赏还是可气的笑意:“分明是贵国太子舍不得自己手足,一经公子的嘴,倒成了体谅我王?”
面对她直白的揭露,轩平却也毫无尴尬之色,坦然道:“一件事未必只能有一个动机。殿下的确舍不得自己手足,但方才所言也非在下故意诓骗,先贤说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’,推己及人也是人之常情。大人何必计较于此呢?”
“至于说北桓出尔反尔毫无代价,那归还公主后,昭国若出尔反尔也是毫无代价。”轩平笑笑,“双边出质的意义也只在于保持公平。我想以上官大人的品性,应当不至于为了出口气而强人所难吧?”
上官陵手抚茶盏,目睫微垂,沉吟半晌不语。
“也罢。”她幽沉一叹,抬眸望向轩平,“就如太子殿下所愿,北桓不必出质,改为归还我国公主。”
“好。”轩平见她同意,心内大为松快,笑容也显得格外真诚起来,“我这就回禀殿下。另外既然涉及贵国公主,也要通知一下两位公主,便请大人明日移步东宫,一道签订文约。”
上官陵视线蓦然一顿:“稍等。”
“嗯?”
“怎么会有两位公主?”上官陵面色不动,看着轩平的眼神却有些深深。
“哦,是这样。殿下返成洛前,曾在容州救下贵国小公主沈安颀,她好像是被什么人拐带到这里的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上官陵稍点了一下头,“那就有劳轩公子了。”想了想起身一礼:“请代我谢过太子殿下。”
轩平愣了愣,下一瞬明白过来是说沈安颀的事,遂眯眼一笑:“大人客气。”
送走轩平,上官陵不知怎么总有些心绪不宁,独坐厅中出了好一会儿神,起身徘徊了几步,仍觉心底不定。她端起桌上残茶怔看了片刻,信手泼在一旁的花盆里,唤来副使交代了几句,便独自离开了传舍。
穿行在长街市集中,两旁是连绵延望的酒坊歌肆,贩夫商女往来其间,络绎不绝。许是因为驱赶了流民,街道比她上次来时空旷了一些,朔风穿巷而来,仿佛犹带着旧帝京的威严壮烈。她在茶楼上坐下,临窗的位置,正可俯瞰王城一隅之景。
成洛于她是陌生的。
虽然前生夭亡时年岁尚幼,却也记得北桓的王都并非洛州。那座被弃的都城,现今是否已寥落为丘墟?就如她上世的远景,依稀难辨于记忆。
她默然望着这似曾相识的繁华,微微的恍惚,有那么一刹,似若不知今岁何岁,今日何日。
生死笼中无真身,都是前尘。枯荣海里忘形骸,寸心安在?三途一转,万事皆非,百载清梦,瞬眼而空。只是为何,却还托生于此世界间?还携着这抹不去的识印?
细密的眼睫轻闭了闭,她收回神思,不再去想那些遥远的故梦。琥珀既成,何须追忆旧松?不问过去将来,她现在只是上官陵,昭国的上官陵。
昭国。她想起自己此来的使命。昭王给她的指令是密授的,就连副使也对这次出使的真正目的一无所知。她细细回想着数日来发生过的一切,每一步都在她预期之内,并无差错,即便以成玄策的多疑和轩平的精细,眼下也不会对“送归公主”产生多余的顾虑或遐思。可是,为什么会觉得异样呢?
虽说沈安颀在北桓的事出乎她的意料,但也并未对大局产生影响,不过是走的时候多带一个人而已,对她而言不存在任何问题。是自己太多心了么?上官陵缓饮着茶水,慢慢将心情展平。
茶楼里咿咿呀呀,是歌者的胡琴。弹唱的仍是帝王将相的悲欢,才子佳人的离合,民间万姓百听不厌的词曲。
暝色入楼,天将暮。
“这么巧?你也在这儿?”身后响起一个鹂啭莺啼般的声音。
上官陵回眸一看,便见一张明丽面庞:“晏姑娘。”
“你好客气,都见了好几次了,叫我飞卿就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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