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列国志·昭志》:惠王二十八年,荧惑守心。秋,王疾,召丞相冯虚议储。虚议立长子,王虑其不贤,未可寄国事,虚曰:“君,使人者也,事在群臣。贤良辅之,可也。”计未决,御史上官陵入见,王复问之,具告以丞相言,陵曰:“臣闻有伯乐而后有良驹,有明主而后有贤臣。上之所好,下必趋之。明主亲贤,故贤者自至;暗主爱佞,则佞人毕集,虽有忠臣直士不能听,贤臣智者不能用。愿王熟计之。”王然其言,竟未立。
这一年的秋天不似往岁萧索,已经入了八月,天气却还暖融。树上的蝉鸣一声响似一声,仿佛在庆祝自己延长了几日的寿数。池水寂寂,似暗还明的枝影在水面上蜿蜒。
一粒石子噗地投入池中。
“那冯虚什么反应?”沈明温伫立在白石栏边,随手掸了掸他一尘不染的锦缎袍袖。
“没什么反应。”说话的是陪在他身旁的宁休,“陛下都说了搁置后议,他还能做什么?”
沈明温一皱眉:“上官陵当面扫他的脸,他竟能忍得下这口气?”
好歹是堂堂国相,不坚持己见据理力争也就罢了,忍气吞声到如此地步,真叫人失望。
宁休从水池上移开目光,向他望了望:“殿下,您是不是觉得,只要位高权重,就可以为所欲为?”
沈明温微微语结,随即又感到不服:“这离为所欲为还差得远吧?”
“位愈高者身愈危。”宁休道,“冯虚在这个高位上安坐了这么多年,又岂能不深谙君王的心思?”
沈明温一愣,立刻就有些震悚:“难道父王已经决定放弃我?”
“那还不至于。”宁休平静地笑笑,“陛下一来是想多观察些日子,二来也不愿臣子们过早地向未来新君投诚。殿下不必太心急,只要继续在陛下面前当好孝子贤臣,早一时晚一时,不都还是您的么?”
沈明温冷笑:“那可不一定,上官陵很能坏事。”
三年前就是如此,现在更是成了自己通往储位的拦路石。他暗暗磨着牙,笑得阴狠:“不拔掉这颗钉子,我寝食难安!”
上官陵为官正直奉公,从未落下什么口实把柄,然而……
“人无完人,明日就让执符台派密使去连越查他和他相关的人,不过怎么瞒过父王还是个问题……”他正自琢磨,忽一转头看见宁休的神色:“怎么,先生觉得不妥?”
“殿下,”青年的眼尾天然带了点弯曲的弧度,总给人一种含笑的错觉:“您若想整治上官陵,不必这么麻烦的。只须向陛下奏请,升他为兰台令即可。”
“什么?”沈明温眉毛挑得老高:“他跟我作对,还要我帮他升官?!”
“殿下稍安勿躁。”宁休笑道,“这明面上是升高了他的品秩,其实是将他从陛下身边拉远。他如今身居御史台,长年陪侍,恩信非常,升任御史令是早晚的事。与其等他执掌言路,不如早早送他去跟故纸堆打交道,当个文墨闲臣。”
“也不无道理。”沈明温微微意动,却仍有余虑:“可是,兰台是老二的地方,这岂不是白送人给他?”
“这正是第二个缘故。上官陵一旦进入兰台,必定会被二王子视作送上门的新丁,但以上官陵的清高,又怎肯当他的马前卒?二王子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,对这样一个上官陵,他怎么会给好日子过?”
沈明温听至此处,立时拨云见日,脸上阴郁一扫而空,抚掌大笑:“果然妙计!借老二的手整上官陵,咱们坐台看戏,他就算跑到父王面前告状都告不到咱们身上!”
兰台官署在翠微宫南,正对着光禄阁。翠微宫里住的多是年少的王子公主,与昭王起居议政的紫宸宫隔着两道宫墙,除了在此办公的官员,平时也没什么人光顾。兰台的学士大夫们,每日里一面闻着对面光禄阁飘来的馔香酒气,一面捏着眉头饿着肚子念叨“君子远庖厨”,自觉受了天大海深的委屈。
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写出一篇极漂亮的文章,进献御前博得君心大悦,获得殿中随侍的特权,继而方得稍稍插嘴朝政,若是奏对合宜,可以转进尚书台或御史台,那时才算熬出头来。对着这般迂回曲折的仕进之途,自暴自弃沉湎诗酒者有之——当然在奋发图强的二王子手下,这种人早已被扫地出门,剩下的无不是宝刀未老壮心不已的有志之士,镇日埋首万卷书中,熬秃狼毫,吟断肝肠。
上官陵来官署报道的时候,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埋头苦干的情景。面对僚属们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,即便身为令史大人她也不好意思打扰,于是悄没声息地绕至自己位置上坐下,安安静静地翻阅起案上成堆的文书典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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