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5.禅师

这样过了一些时日，一时风平浪静，无事发生，黛玉渐渐放下心，日常静坐参玄，只偶尔关注一下祖师的动向。

这一日忽然得了童子的讯息，道是祖师已打道回府，黛玉心中一喜，赶过去的时候便见祖师正坐在古树下弈棋，对弈的是一位服饰古朴、眉目如画的小和尚，旁边还坐着一位云裳霞裾、白发红颜的道装女仙，正面带微笑静静观棋。祖师座下的童子则是分列执役，还有一些弟子静待一侧恭敬肃立，黛玉见状，便也默然行礼，随侍在旁。

这时祖师二人已下至尾声，那小和尚一手捻着佛珠，一边落子，口中笑道：“道友已负了一子，败势显露，还不肯认输么？”

祖师抚髯而笑，道：“还早，还早，不下到最后，哪能知道输赢呢？”

旁边的女仙也笑道：“小和尚急什么？老和尚还在那里弄鬼，欺负小辈呢，也不嫌没脸！你留在这里下棋，正好装作不知道，岂不是面上好看得多？”

她一开口，语声便似笙簧合奏一般，说不出的悦耳动听，黛玉只觉得十分亲切耳熟，忍不住稍稍抬头偷看了她一眼，正好看见女仙微微侧脸过来，仿佛朝着这边笑了一笑，黛玉心中一跳，毕竟不敢多看，便又垂首敛目，不再乱动。

那小和尚哈哈一笑，答道：“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师兄。那三个孽障虽是禀赋太恶，气数该尽，可是那个小魔头也忒凶悍了些，便是人家有错，他难道就全对？就算是一时激愤，再一再二也没有再三的，怎好次次都不留手，全凭喜恶行事？这也就算了，他还不知悔改，得了一次便宜，又想故技重施，对前辈长者半点尊重也无，别说是修道人，就是寻常人家，怕也没有这样顽劣的子弟吧？”

黛玉不知为何，总觉得这话若有所指，仿佛就像是在隐射孙悟空的事情一样。她原是极聪慧灵巧的人，才稍一警觉便不迟疑，当时就想不动声色的退下去。

那女仙本要接小和尚的话，这时忽地轻轻一笑，微叹道：“此女根器真个不凡，只是可惜……”只说到一半便微笑不语，竟招手唤了黛玉上前，笑道：“我生平最爱灵秀的少女，像你这样的良材美质，我还是头一次见到。女身成道原有诸多不易，你师父又是个狠心的，既是有缘见面，我送你一件小东西，留在身边防身吧。将来若也是遇上谁家的顽劣子弟，只用这个便可脱困呢。”说着取出一套细如毫毛的金针出来，又教了用法。

黛玉大出意料之外，顿时又惊又喜，只不敢贸然领受，又去看祖师，见他颔首而笑，颇有欣然之意，这才恭恭敬敬行礼拜谢。她这时想走却是来不及了，又听女仙这话若有所指，索性退在一旁暗自琢磨起来。

那小和尚在一旁看完，又笑眯眯调侃道：“真是怪哉！道友成道日久，火气早都消散，怎地又把这宝贝拿出来？这东西厉害，若用来伤人，能叫人吃好大苦头哩。”

女仙便嗤笑道：“你刚还说人家顽劣，这时倒又想人留情。你家就算徇私，至少也该讲理吧？本来双方对上，只凭各自本事说话，自己家学艺不精，怨得谁来？像这种骄横滥杀、甘愿与妖邪为伍的徒弟，早就该死，还寻什么仇，我看是老和尚自寻烦恼才对！”

小和尚诵了声佛号，笑道：“无着无挂，有甚烦恼？道友向来最重教规，今日怎倒反劝容情，难道不知己所不欲、勿施于人的道理？怎地只为一缕尘缘，反倒替人说起好话来？”

女仙修眉一轩，正要说话，祖师已笑呵呵打圆场道：“兰因絮果，命数前定，仙业成就太易，也非好事。这原是该有的劫难，且由他们去吧。”

女仙闻言冷笑，干脆伸手搅了棋局，起身道：“你倒是好心，我却看不过眼，这话留着给老和尚说去吧！”

祖师与小和尚便都推棋而起，祖师更是一甩拂尘，笑道：“大和尚来了！不曾远迎，失敬失敬。”

众人便都往半空中看去，只见一朵祥云缓缓而至，拥着个相貌清癯的老和尚，穿着一袭褐色僧衣，身材瘦小，眉毛已经花白，面容却极祥和，脑后隐隐环着一圈佛光，一看便是神僧大德。

除祖师三人外，众人全都望空下拜，那老和尚笑呵呵道：“道兄何必多礼？你不迎我，我老和尚还能找到你这贵宝地，要是专程派人，你这门倒是不好进了。”僧袖一扬，却是先扔了个东西下来，滚落地上一看，却是孙悟空被条绳子捆了严严实实，正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。

众人都是大吃一惊，黛玉更是心头怦怦直跳，却已想到了女仙与小和尚的前言，虽是有些想明白来龙去脉，心里却更加焦急。

那老和尚这时凭空落下，与祖师三人互相见了礼，又分宾主坐下，这才说起了事情经过。

原来孙悟空自听了黛玉劝诫之后，确实收敛许多，平日里也少生许多事，只专心练那七十二般变化与筋斗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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