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. 不知所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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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他没有想到，他为孙女取的名字，会和他的一位学生，产生如此纠缠难舍，而又相互制约的命运。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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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樾一直觉得，她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。

这种无力感，似乎从她出生起，就一直伴随着她。

听爷爷说，自己刚生下来的时候，便命悬一线，爷爷精通医理，可他用尽毕生所学，小婴儿的气息还是微弱得不像话。

她本是死过一回的人了。

年近半百的老人，就那样在灵堂前枯坐了一宿，宛若风中残烛，一夜之间老了十岁。

据说她的父亲年少时是有些天赋的，却十分自负，年月渐长，终于沦为庸才，只会思考一些毫无意义的大道理。

母亲离开了他，也离开了绿樾。

绿樾只知道，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，除此之外，便对这位母亲再无了解，只是她猜想，那应该，并不是一个念旧的人吧。

后来，她奇迹般地苏醒，整个灵堂之中，也只有一位老人抱着一个小女娃，喜极而泣。

想来，那画面是孤独而又温暖的。

“这孩子，是我唯一的希望了。”

爷爷说，她醒来的那天早上，是一个十分晴朗的春日，那时，爷爷缓缓抬头看向窗外，只见满眼明媚温暖的茵绿，郁郁葱葱，阳光润泽每一片新叶，投下斑斓的光影。

本是小圣贤庄最普通不过的场景，却没来由的让老人再次落了泪。

那样动人的光景，仿佛象征着希望。

绿，樾……

荀夫子的脑海里，浮现出这两个字。

荀氏绿樾，字敏树。《论语·中庸》有云，人道敏政，地道敏树——儒家以为，贤人施政，方可使得政治昌明，就如沃土可使绿树繁茂，迅速成长为栋梁。

人道，与天命相对，荀子不信宿命，只语天行有常，人可制天命而用之，已是对先师的天命之论，提出了挑战。而比起“法治”，荀子的“人道”，自然还对于“人”抱有一丝美好的期望。作为儒家掌门人，荀子重礼，亦十分重视儒学，他虽欣赏那个才华惊人的学生，却并未彻底拥护他的学说。只是，后人评论，荀子之礼，虽不是法，已是法之前身。

那时的荀子，自然没有想到，他为孙女取的名字，会和他的一位学生，产生如此纠缠难舍，而又相互制约，相互依赖的命运。是那尚未醒悟的少年，冷酷至极的“法治”之刃上，化其锋芒的剑鞘，使其不至于迷失本心的善念。

樾者，荫也，只盼这道樾青青，可以照拂后生，愿他取的名字，能护佑这孩子一生平安顺遂。

绿樾，的确过得相当顺遂。

练剑若是遇到瓶颈，便腰酸背痛，歇在一边晒太阳，直到伏念实在看不下去，板着脸走到她身前，她才一脸惆怅地站起来，屁颠屁颠捡起自己的木剑，吃力地挥动手臂。

读书若是读不明白，便头晕脑热，让颜路师兄替她写完对策，小颜路见她愁眉苦脸实在可怜，无奈地摇摇头，一边替她写，一边深入浅出地给她讲解，小丫头听得摇头晃脑，小手捶着颜二师兄的肩。

比如那句“内省不疚，夫何忧何惧”，小颜路一字一句，耐心地朝她解释：“一个人啊，只要不为自己做的事感到愧疚，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感到害怕，感到不安了。”

像是被一枝茅草箭射中了内心，大概她一直都是懒散而愧疚的，明明，明明只要多努力一些，多忍住一些身体上的病痛，多逼自己一把，就可以变厉害的。

可如果，她真的逼自己练剑练到汗流浃背。

伏念就会面色紧张地叫来爷爷，于是爷爷就会拉着她这里看看，那里又检查一番。

若是她偶尔背书弄得晚了些，颜路就会担心地过来敲她的窗子。

她朝他摆摆手，告诉他自己没事的，过了一会儿，爷爷必定端着安神温补的汤药走进来，逼着她早些睡。

“樾儿，你出生便魂灵残缺，只余七魄，兼以素体阳虚，十二经脉虚弱不堪你，你，又忘了爷爷的话吗？”

“爷爷，可是我没事的。”

“尤其是入秋时节，稍有不慎，便是难缠的哮症……上次伏念陪你在院子里练剑，便发作了一次，可把那孩子吓坏了！他现在都还以为，是他说话太凶把你吓成这样的。”

“爷爷，你看，我裹着小围脖，绝对不会着凉的。”

“我的傻樾儿啊，你跟他们较什么劲，若是劳心伤神，又得起满身的小红疹，不消半月便不好转……你还想不想要这条小命了？”

“可是，我好多功课都还没做完，而且，明天我还想练剑！爷爷，放学之后，可以让伏念师兄单独陪我练吗，就，就练半个时辰嘛……”

“唉，罢了罢了，拗不过你这傻孩子，总之要记住，千万千万不能伤着碰着了，你呀脾气极虚，伤口不宜愈合……好好好，不说了不说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