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才路过主甲板通道,张建新隐约听见货舱里传出的撞击声,担心有松动。下到舱里来才发现,果真出了状况。来不及解释说明,他上前用肩膀顶住衬垫架子,回头冲许衡大声喊道:“快去叫人!”
刚刚绕过立柱,便看见大副整个人抵在一米多高的卷钢塔上,还在随着船身不断摇晃,许衡彻底惊呆了。这些卷钢全都紧密排列,每卷之间彼此贴拢、不留间隙。衬垫架子表面上撑的是一个,实际上却承载了整个横截面的压力。若非头顶的钢索式固定器还没断,“长舟号”的大副早就被碾成肉酱了。
事实上,张建新已经是咬牙在坚持。只见他惨白着一张脸,断断续续地指示着:“上甲板,找人,快!”
装运钢材的舱室内,无线电信号屏蔽严重,无法与驾驶台取得实时联系。如今情况紧急,容不得他再挑三拣四,只能将求救的希望寄托在许衡这个外来者身上。
手脚并用地摸出货舱,又沿着细长的直梯爬到甲板上,她早已晕头转向。况且“长舟号”的结构复杂,各种通道纵横交错,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求援。驾驶台在舰桥,距离主甲板还有几层楼梯,最近且确定有人的地方只剩下餐厅。
爬上二楼,推门时差点撞在对方身上。服务员小高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,显然也被吓了一跳:“许律师,怎么回事?”
“货舱,固定卷钢的架子……断了。大副在撑着,快、快去帮忙!”
许衡也不了解具体情况,只能就自己的亲眼所见进行陈述。
小高虽然既不管船也不管货,但好歹懂得航行安全与整船人的性命生死攸关。他赶忙扔下手中的杯盏碗碟,火速拨通了驾驶台的电话。
“长舟号”这次承运的卷钢不多,全都集中在二甲板上。是以,值班的三副很快确定了出险的方位,当即通知水手长带人下舱救援。
许衡终于松了口气,缓缓坐回餐厅的椅子上。
挂上电话,小高扭头探问道:“许律师,你还好吧?”
勉强扯出一抹笑,许衡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,只能大口大口地深呼吸,调整着自己的情绪。
从货舱里爬出来的时候,她只顾着快些、再快些,根本没功夫去担心那些来回晃荡的货物,更别提避让和躲藏了。短短一段路,相比进去时,出来的速度显然快很多——代价是满手的血印与肩上隐隐的肿痛。
小高见她一脸丢了魂的表情,体贴地没有打扰,而是继续自己的忙碌。
船上轮班休息,即便已经过了进餐时间,餐厅里依然会有人吃饭。大厨做好三餐后,便可以回房间休息。只有服务员,因为负责保温和保洁,必须持续工到最后。
生了一张娃娃脸的小高本身年纪也不大,至多二十岁的样子,却流露出远超同龄人的淡定沉稳。
许衡勉强回过神来,抹了把脸,长吁一口气道:“不好意思,我失态了。”
小高一边换桌布一边宽慰:“没事,别多想。我刚上船那会儿,锅盖打翻了都能被吓一跳。”
明白对方是在给自己搭梯子下台,许衡感觉些许亲切,忍不住问道: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我发现,船上就是这样乱七八糟,习惯了就好。按下葫芦起了瓢,不出问题反而不正常。”
许衡看他表情,确定自己并未受到鄙视,遂也敞开心扉:“我觉得我上船之后,连路都不会走了。”
“都一样啊,”小高俯身将桌布扯平,连眼帘都没有掀起,“咱们是两条腿的人,又不是生在水里的鱼,到了船上走不动路很正常。”
白色制服下的挺拔身形,在甲板上步伐交替,长腿迈进稳健如风……许衡突然莫名地笃信,船长一定会游泳,而且游得很好。
回忆里,那双大掌干燥而温暖,令人心尖酥麻。
伤痕累累的素手绞在一起,她用刺痛强迫自己清醒,随即转换话题道:“你怎么会到船上来?”
“为了钱呗。”
高级船员餐厅里恢复整洁,水手餐厅也没人再来,小高终于拍拍裤腿坐下,“漂洋过海、离乡背井,一出门就是大半年。要不是看在钱大爷的份上,谁愿意受这份罪。”
想到自己为实习律师,干着最苦的活,却拿着最低的薪资,许衡也陷入了沉——她明白对方说的是大实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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