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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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荒之西，赤水之畔。

一条水桶粗的黝黑大水蛇盘踞在一棵老树之下养神。

此树黄本赤枝青叶，乃是上百年的栾树树精。夕阳西下，群鸟归巢，栾树树枝无风而动，自树根深处穿来低沉的人声：“河神大人，您要等的人还来么。”

大水蛇扭动了一下身躯，黝黑的鳞片沾上些许枯枝败叶，嗤嗤作响，眼也不睁得说道：“我已经等了五百个春秋，即便今日不来，也不过再多等几年罢了。”

栾树精瑟瑟落下些叶子，聊以抚慰这赤水的河神。未几，天边突然大亮，下起了一阵晴时雨，大黑蛇猛地睁开血红色的双眼，看见天边彩虹之下由远而近出现一个人影，便迅速向河边游走。

“玄冥大人请留步，玄冥大人请留步。”大黑蛇嗖得化作人形，变成面容白皙的斯文书生模样。玄冥低头看着，思虑片刻便捏了个咒倾身下来。

“玄冥大人。”赤水河神恭恭敬敬行了一礼，玄冥抬手作免。

“河神此时在此地，是在等小神路过么？”

“正是。”河神恭敬道：“小神奉旨守卫季禺国主的陵墓五百年，当年玄帝曾说，今日便会有人来接他入仙籍。”

玄冥点点头：“既然如此，辛苦你了。”

河神犹豫片刻，像是难以启齿，但是心里明白如果此时不说，还不知道要等上多少个五百年。

“玄冥大人，可否看在我多年守陵的份上，能不能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，”玄冥打断河神的话：“当年不周山下共工与君上的那场大战，你暗地里为共工出了不少力。不过，现下你被囚禁在南荒这么多年，又助君上守着季禺国主的陵墓许久，功过也算相抵。待今日这事儿办妥了，我便回去帮你同君上求个人情，放你回若水去吧。”

“谢玄冥大人。”赤水河神连忙下跪千恩万谢。

玄冥摆摆手不耐烦道：“你先领我去季禺国主那边。”

赤水河神“嘭嘭”磕了俩头，站起身在前面领路。玄冥见他背过身去，终于卸下了刚才的官腔子，低声骂了句奶奶个熊。

为什么自个儿会摊上这样的君上？为什么自家的君上会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儿子？为什么自己明明一个司水的神官，却要来管他们家儿子的糟心事？

玄冥百思不得其解。

九天五帝之中，唯有玄帝颛顼管理地下的鬼怪魔疫，娶回来的妃嫔也是神鬼错杂，毫不忌讳。故而除了“八恺”那八个已经封神的优秀血脉，还有穷奇、魍魉、梼杌这几个整天闯祸的倒霉儿子，弄得玄冥这个堂堂水神除了降雨布水，便是在后面帮着擦屁股。

今日一早听闻穷奇闲来无事吞了西王母一只青鸟，玄冥苦口婆心与他交谈甚久才说服他把半死的青鸟给吐出来。这厢里洗涮洗涮刚送到西王母那边去，那厢里君上又叫他赶紧去巫山，寻个死了许久的亲儿子，据说还是胜奔妇人所生。

“君上，你今天能不能与我说清楚，你到底还有几个儿子？”玄冥临走时忍无可忍道。

玄帝拈了拈胖圆脸上的小胡子，笑道：“你且去把季禺给我带回来，我也差不多能算个八九大概。”

玄冥弯身糊弄了个礼就直接奔南荒去了。

“这个季禺国主本是玄帝的儿子，不过死得早，化作了疫鬼。”赤水河神絮絮叨叨和玄冥聊起了这位季禺国主的身世，玄冥听了不禁想起了玄帝此前好几个早夭的儿子，都化作了疫鬼在人界横行。

“不过这位殿下却是个良善性子，从不在人间露面，唯恐伤了无辜性命，只是一人躲在从渊附近，吃些草果果腹。胜奔妇人怜其温厚，便求玄帝想个法子救救他。玄帝叫了幽冥司的人将他重新送入了轮回，做了季禺国的国主，死后葬在此处。”

葬在此处……玄冥原本以为季禺只是在此处修行。难道今天还要带具放了五百年的尸骨上天去不成？他心中叫苦不跌。

河神一人守着赤水河数百年，好些时候没有人聊天，加上心中又觉着玄冥此人尤为亲善，不禁把肚子里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：“当年季禺建国，轩辕国送了一枚不死仙丹送给他，算是卖了玄帝一个人情，玄帝颇为欣赏，许了国主不少好处。”

“哦？君上给了他们什么好处？”

“说是帮他们除了瘟疫。”

五百年前？玄冥扒了扒手指算了半天，终于想起那年曾奉命去轩辕国逮虐鬼，而这个虐鬼算是他所见过最为凶悍的疫鬼，也是玄帝的有一个早夭的倒霉儿子。

“君上可真是多子多福。”玄冥扼腕长叹道。

“什么？”赤水河神不明所以，探过脸来问。

“没什么。这儿到陵墓还需多久，天马上就要黑了。”玄冥重新拾起官架子，严肃说道。

“马上就到马上就到！”

季禺的陵墓建在巫山深处，越往里面走栾树越来越多，红绿黄三色相应甚是好看。赤水河神将玄冥引到一处石门旁道：“这便是季禺的陵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