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若非是他以元帅之名屡屡押着我不带我上阵,我怎会被人笑话是只在营帐里杀敌的书生将军?!若非是他方方面面都要压我一头,我怎会被族中人常年累月地看不起,说我不过是运气好混进燕北军躺着挣功名?!”

昔日里总是面容温和的长辈脸上满是厉色,越说越快,冲天的怒火自胸膛咆哮而出:“若非是他始终不肯举荐我,我何至于在燕北苦苦蹉跎数十年?!”

“……世人皆知镇国公黎举飞是燕北军统帅,是大虞边境的守护神!他们都知道他的两个儿子是有其父之风,知道他的副将杨勇骁勇善战、是他的左膀右臂。但有谁知道我关永任?有谁知道我?!”

我算什么?

那些为了精进枪法而苦练的日日夜夜,那些为了将兵法更烂熟于心的焚膏继晷,那些为了能有更多领兵机会的旁敲侧击……都算什么?

紧握的拳头猛地砸向案几,因着软骨散的效力只是将他面前的杯盏和酒碗震落。怒发冲冠的人瞥见地上零散的碎片,看见案几上仍保留着的大半物件儿,心底涌上的愤恨似乎也在嘲笑他——

看,你永远都不如黎举飞!

哪怕他死了,你都永远不如他!

喉咙里“嗬嗬”地喘着粗气,关永任看向黎蔓,从她的脸庞上看见故人熟悉的影子,厌恶和仇恨的火焰在心底烧得越来越旺。他忽而大笑起来:“但是现在世人皆知,他黎举飞已经死了!”

愤怒、不解、惊讶、难过等心绪交织在一起,似潮水般将黎蔓淹没。饶是在心里做足了准备,掩藏在最底下的猜想被证明的刹那间,她竟还是被这接二连三的话语砸得茫然——

为什么刨去岁月的风霜,记忆里温和慈爱的人露出这般可怖的面目?

曾与自己父亲称兄道弟的人,曾对自己哥哥开玩笑说要当义父的人,曾给自己示范过飞镖要领的人……原来竟然怀揣了这么久的恨意?!

写信给舅舅询问旧事,抽丝剥茧地追查、思索,刑讯逼供陆良白,恐吓威胁陆文荣,黎蔓始终记着要足够冷静、足够理智才能查到、问到自己想要的,始终记得小不忍则乱大谋。

是以除开愤怒,她总是在那些时候尽力摈弃其它心绪。她对自己说:虽然都是大虞子民,但于“燕北”而言,他们都是外人。这世上总是有坏人和小人的,只有将他们抓出来,让真相大白,才能让父母、阿兄他们瞑目。

可为什么燕北军出身的关永任会成为捅向燕北军的刀子?!

明明在她这里,有关燕北,尤其是燕北军的记忆始终像是冬日里的炭火,镀着一层金黄的边。无论是人还是事,大多都那么值得怀念、值得铭记。若非燕北之战,面前的人也势必会成为她一生都敬重的长辈。

为什么会这样?

“你一直恨我爹?”怪不得父亲说,比外人捅刀更糟糕的是自己人的背叛,确实是疼极了啊。黎蔓豁然站起,身子微抖,气血上涌时她声音都在发颤,“……关大人!燕北上下是个人都看在眼里——我爹待你可不薄!”

“待我不薄?哈!”关永任抬起头,斑白的双鬓在冬风里更显苍老,蜕去所有掩藏的人只觉分外痛快,他的神色越发咄咄逼人,“什么待我不薄?郡主,你儿时生活在军营,最该明白军中以军功行赏,可你的好父亲,次次不带我上阵杀敌!”

“他带杨勇,带胡年,带你两个哥哥,带参军……可十次有七次里,他都不肯带我上阵!”关永任非常不喜欢这种抬头仰望的姿势,何况对方还是黎举飞的女儿。他又低下头,短促地“哈”了一声,“书生将军……哪里是什么好话!”

“他却又屡屡说我镇守后方有功,久而久之,军中有人私底下称我为书生将军。”关永任闭了闭眼,“你爹听了好奇,问他们为什么这么说。那些士兵说是因为几位将军里我最像儒生——哈!这明明是在讥讽我不用出生入死就能挣功名!”

“你爹听了,说是这名头适合我,所以整日里也这么叫。我听着心烦,”关永任顿了顿,埋藏多年的郁气在今日尽皆倾泻而出,“但我想:没关系,待我多领几次兵就好,待我跟大伙儿证明,我不是只会坐在营帐里的废物!”

“可渐渐的,你父亲开始让你的两个兄长轮番做主将,”男人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,“我想着,那让我随两位少将军上阵,哪怕是做他们的副将也未尝不可。可你父亲不允!说什么是辱没了人才,说我管理军中大小事务已然劳累。”

黎蔓被气得几近失声:“我父亲他……”

“是!他是回回都提到我,”关永任抬眼望她,嘴角平直,“可是一个根本没杀过多少敌人的将军,在士兵眼里只会越发德不配位!他们会问是不是他根本就不会打仗,是不是他是靠着族中关系被强塞到军营!”

三人成虎,烁口成金。

那些异样的眼神和遮掩的话语似无法驱逐的阴灵,影影绰绰地再度萦绕在身侧,关永任的眉毛几乎要拧死在一处,淋漓尽致地显出不满与痛苦。他见黎蔓唇面微张,几乎是在刹那间猜到了她会如何替自己的父亲辩解。

“军中规矩森严,怎会有兵士这般大胆,妄议将军?”关永任自顾自地答了,“可我听到的远不止这些!他们说我是个无用的书生,说我是靠家中关系被塞到燕北军里想躺着挣个爵位,更有甚者说我中饱私囊,在京城早已买下百亩良田!”

关永任咬牙切齿,一字一句都像是嘶吼出来的:“但我没有!我自幼认真习武,因不得家中看重才想投身军营为自己博个前程!我虽不满黎举飞的安排,但那些大小事务我上上下下都有认真打理!”

谣言的毒汁催发了苦痛的种子,不解、愤恨的枝叶开始生长,缠绕、盘折,直至层层叠叠地遮住整个天空。失去太阳,土地原有的鲜花与绿草逐渐枯萎死去。

“我恨黎举飞,”他看了看自己的手,上头的茧子厚而粗粝,“我也恨燕北军……但我那时不曾想过要害谁。我只是去旁敲侧击地问他:既然你觉得燕北军营里总有比我适合上前线的人,那能否举荐我到别处去?哪怕从一个小兵做起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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