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.第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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荣府里，贾珠抓着一支荣宝斋的毛笔，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了。

贾珠四岁就去了前院，和王夫人只是隔三差五地见上一面。在贾珠的记忆中，他的母亲一向是争强好胜、充满斗志的。

可今日，他看着王夫人跪在那里，默念佛经，竟有几分陌生。母亲从前是最不信神佛的，如今是怎么了？

母亲从不允许自己矮人一头。她和大伯母比儿子，他自然胜过贾琏那个废物万分；和赵姨娘争宠爱，父亲虽现在多流连东小院，可母亲掌着一府中馈，那些个妾室又怎么上得了台面，不过是玩物罢了。

就是在贾母面前，因着祖母偏爱父亲，王夫人也是众妯娌里的头一位。王家的显赫更是他人所不能及的。

可是现在的母亲，双目无光，从前明媚爽利的性子像是一夜之间被磨光了，说话也慢吞了起来。

一个大家夫人的雍容华贵消失殆尽，竟似木头人一般。只有在谈及他和元春的时候，才有几分活气。

贾珠刚想询问母亲何以性情大变，金钏就来通报，说是珍少爷来了。贾珠和贾珍是最要好的，这下子也顾不上别的，得了王夫人的话便出去了。

因着王夫人现在一应起居都在小佛堂了，那里又是荣府最东南角处，偏远得很。贾珍便在正堂等了许久。

“珍大哥怎么也不去给我母亲问个安？莫不是也学着那起子小人，胡信我母亲失势了不成！”

也不怪贾珠有此一问，从前贾珍来找他说话，哪一次没和王夫人请安问好？不时还带些礼物，很是一副乖顺侄子的模样。

“珠哥儿切勿急躁，听哥哥分辩一句才是。我哪里不想向婶婶请安去？还不是我听说婶婶最近醉心佛法，我身上重孝未除，见了婶婶，冲撞了神佛怎生了得？若不是有万不得已的情由，我是连府门都不愿出的，还不是担心你……唉。”

贾珍欲言又止，一唱三叹拿捏得比台上的戏子还要纯熟。

“我就知道珍大哥不是那样的人，方才也是一时情急，口不择言了，还望大哥哥莫怪！只是，珍大哥方才的话，弟弟不懂。”

贾珠自小就喜欢跟着贾珍后面，对他的话一向深信不疑。

“婶婶最近可好？这府里也是形势严峻，我是怕你们母子的日子不好过呀。”贾珍低头叹息，愁容满面。

“珍大哥说的很是，近日来，母亲确实变了许多，愈发沉默了起来。元春妹妹也还在史家，祖母也不让我去看她。父亲他……”

贾珠也不敢断定贾政的心思，毕竟他怎么也不明白，父亲为何要把爵位让给大伯？

“珠哥儿，你生性单纯，但眼下不得不多留些心眼了。世事多变。你看东府，我的母亲刚走，那贱人就来耀武扬威了。父亲待她极好，连御用之物都给她作安胎用，等她生下个男孩，父亲的心里更没我的位置了。”

“珍大哥如此艰难，是弟弟失了体谅。”贾珠托着贾珍的手，请他上座。

“我没什么，横竖是个庶子，嫡母待我如亲生无二，我才心里不平，念叨两句也就罢了。可是弟弟你就不同了。”

“但闻珍大哥详说。”贾珠亲自把茶盏奉到了贾珍的面前。

“弟弟，你可是这府里唯一的嫡孙，虽说赦叔现在承了爵位，可是贾琏那个货色是担不起大事的，这以后，荣府还不是你做主？你现在可是最要紧的时候，千万别大意了去，婶婶和元春妹妹的将来，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了。”

贾珍拍了拍贾珠的肩膀，点到即止，悠哉地用起了茶来。他斜眼觑着贾珠若有所思的样子，又见门外两个小厮窃窃私语的身影，一抹笑意在他脸上稍现即逝。

贾珠想着双亲最近都变化极大，府里的事情也千头万绪难以捉摸，心一下子沉了下去。

先是元春妹妹不知何故被送去了史家，后是父亲回府还带回了个周姨娘，接着父亲突兀的让爵，东府慌乱的白事，母亲骤然的阴沉……一件件的事情，像是毫无关联，又让人不禁揣测。

仿佛山雨欲来，他却一叶障目。十岁的男孩万念纠缠，恨不得现在就长大成人，用自己的力量去抵御这股让他忐忑的暗流。

“弟弟也不用栗栗危惧，左右现在还没有大事，你多加小心，心思活泛起来也就是了。同你说点儿高兴的吧。

之前府上白事，忠顺王府、北静王府和南安郡王府竟都派人来了，倒是把父亲吓了一跳呢。

王府上送了些好东西，父亲给了我。我觉着不错，想着你整日除了读书也没个乐趣，带给你把玩把玩。”

“咱们贾府这样的家世，四王八公前来路祭送殡，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
“说了这许多话，我先走了。你回头去老夫人那里，记得给为兄问声好，我这身上不便，就不去叨扰她老人家了。”

“珍大哥有孝心，弟弟一定带到。只是，珍大哥你难得有这些好东西，怎么好给了我呢？我在府里是样样不缺的，哥哥还是带回去吧。”

要不说贾珠心思简单呢，他这话虽是为着贾珍着想，听着却像是数落贾珍的落魄、显摆着自己的尊贵一般。

贾珍虽然知道他的性子，此时也是心一火，又说了两句场面话，放下东西就走了。

贾珍前脚走，后脚贾珠就把守门的小厮唤了进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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