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4. 伤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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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钗的能干，其实是渐渐显露出来的。

一开始，店铺的事情都是宝在负责的，宝钗只是帮着算些总账罢了。但宝心地纯良，并没有多少城府，心思几乎一眼就能被人看透。那些掌柜都是人精，处久了难免轻视他起来，便想糊弄他，可卖身契在宝钗手上，他们也不敢如何过分，便从账目上做些手脚，慢慢贪墨一些盈利。

宝钗结账时发现不对，一次两次、数目小小尚可忍着，可多来几次，数目也越来越大时，宝钗再也不能顾宝的面子了，在这样任由他们偷下去，原本盈利的店铺就要变成亏本了。故她挑了个时机，将发现的问题慢慢和宝说了，宝固然生气，可更多的是难为情，他心里挣扎了些时候，到底还是要顾着家里的生意，自己又想不出什么稳妥的解决法子，不得不依着宝钗的主意审了那些掌柜，果然发现了许多问题。

宝钗处置的这些掌柜的手段雷厉风行：一些偷的少的只是敲打了一番，提个副掌柜就了事；一些偷的多的，便毫不犹豫的换了他们，直接发卖了事。宝心存不忍，可说情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，都被宝钗的气势吓落回肚子里去了。

从此后，每次店铺里的账本，宝钗都要再核算一次，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。宝见状，有些自暴自弃，索性都不管了，直接交由宝钗全权接手。令他意外的是，那些掌柜面对精明宝百倍的宝钗，个个服服帖帖的，不仅勤勉了许多，还少了许多差错。

宝心里顿时失落不已，可也没说什么：宝钗总是为了他们这个家好的么。横竖他也能挣钱，他制的那些东西，不说独一无二，也是旁人难以超越的。可是宝钗让人跟他学那些本事了，为了加大店铺的供应，宝钗对宝道：“二爷制的东西固然好，可做的也少，不如多教几个人，让他们跟着做，这样货物就多了，咱们店铺的生意就更好了。”

“可……”他们做的哪里比得上自己做的好？宝不甘心的想着。

仿佛看出了宝的意思，宝钗笑道：“二爷做的是精品，咱们可以卖的贵些，或限量供应那些高门贵府的人，下面人做的较粗糙的那些，便卖给普通人，价格也便宜些，不就两全了？”

宝无法反驳宝钗的话，因为她说的都是正理，可他心里空落落了，总觉得自己似乎没了用处，没法子改变现状的情况下，宝不由得每日长吁短叹起来。

宝钗有了儿子，心思更多的是放在教导儿子成才上，对宝的贴心，慢慢的也变得与从前不一般，固然还是那样的温柔和顺，那样的小情小意，可平时相处起来，却带有几分王夫人的样式。一些时候，宝甚至有种错觉，觉得宝钗比他更有威严。那份威严让他觉得有些自卑：或许这个家里，没了他贾宝没关系，但没了薛宝钗，却是万万不行的。

宝的心情苦闷了起来。在偶尔去探望湘云的时候，他接触到了许多的佛经，经书上的言语，让他升起了共鸣。湘云见宝喜欢看佛经，便强迫自己去读贾母送来的那些经书，以便在宝过去看她时，能和宝共同探讨佛理。她如今已经什么都不求了，只求有朝一日能从这里出去，找那些害她的人报仇雪恨。

在宝钗没注意到的时候，宝和湘云越走越近。等莺儿从宝身边的小厮那里知道情况后，吓得慌忙告诉宝钗时，宝钗皱了皱眉头，并为有什么动。

莺儿着急道：“奶奶，这可怎么办？”

又愤恨的骂湘云道：“那个祸头狐媚子，从以前起就想着勾引二爷，出嫁了也没静心过，后来成了寡妇就更大胆了，见天的往咱们家跑，又做衣服又买东西的，其实就是想着再嫁给咱们二爷！后来被张家休卖了，老祖宗清楚，把她管了禁闭，指望着能让她安生些，可她倒好，就跟没见过男人似得，铁了心要勾引二爷，如今倒好，二爷见天的被她勾去学佛，真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佛？真真是不知廉耻！也不怕将来报应！”

宝钗默默的坐了许久，细细反思当前的情况，认真的问莺儿道：“你问过流云了，二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情况的？”

莺儿道：“流云也说不清楚，大约是三四个月前吧？”

宝钗在心里默默一算，那时候可不正是店铺账目出问题的时候？宝钗心下一叹，那么宝会这样，是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了？或许自己那么做，是伤了宝的自尊心，可若当初自己不插手，家里的那些产业，早晚会如当初荣国府那般，给下面的人偷到内囊尽罄为止的。到那时，这么大一家子可怎么活？还有桂儿的前程可怎么办？

宝钗左思右想，没有更好的解决法子，无奈之下，只好求救于贾母。

贾母听说湘云勾引宝学佛，气的直哆嗦，连声叫人把他们给提过来审问。鸳鸯带婆子去抓人的时候，湘云正和宝在探讨《金刚经》呢。

贾母听鸳鸯回报后，更怒了，抓起身前的茶杯直接砸到了湘云面前：“云丫头，我自问待你不薄，你为何一次两次的，总是要兴风浪？你是要气死我吗？啊？”

湘云梗直了身子，硬梆梆回道：“老太太说的是什么，云儿听不懂！”

贾母怒道：“你听不懂？你勾引宝去学佛，你安的是什么心？”

湘云嘴角挂出一抹讽刺的笑意：“勾引？老太太的话云儿不敢领。爱哥哥是自己要学佛的，云儿只是陪着他读而已，哪里说得上勾引二字？”

又冷笑道：“便真是勾引了，又如何？横竖我现下是二奶奶的丫鬟不是么？给自己的丫鬟开脸，做爷们的姨娘不是贾家的惯例么？二奶奶不是号称最贤惠么？怎么，爷们都自己看上了，二奶奶还不赶快上道的首肯了，在这里摆什么脸色告什么状？二奶奶，不是我说你，你这样算是犯了嫉妒的，是可以七出的。”

贾母给湘云气的浑身哆嗦，指着她说不出话来。宝钗和鸳鸯忙给她顺气，好半晌，贾母指着宝问道：“宝，你怎么说？”

宝吓了一跳，呐呐道：“老祖宗……，不是云妹妹勾引我学佛的，是我自己觉得那佛经辞藻优美，言语通达，可解心中疑惑，宁静心灵，故才……老祖宗！！”

贾母给宝的话气的撅了过去。

宝忙冲上去扶她，鸳鸯气的一下子推开了他，尖声叫道：“老祖宗待你那样好，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一起来气她？”

宝慌张道：“我没有！我只是喜欢看佛经而已，我、我绝对没有和云妹妹苟且啊！”

宝辩白的声音尖锐凄厉，直刺云端，可贾母再也听不到了，当天晚上，贾母便去了，享年七十四岁。

宝一下子瘫了，跪在贾母的灵前久久不肯起身，强烈的悔恨打击的他精神几乎崩溃。对湘云更是再也不肯相见。

凤姐等人听说了缘故后，对宝失望到了极点：“老祖宗一声偏疼你，你、你怎么就如此不知事呢？”

又愤怒的瞪着史湘云道：“对你，我们真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了，你不辩亲疏，不明是非，不识好人心，到了现在依然还不肯反省，你还气死了对你那样好的老祖宗。你这一生都在犯错，既如此，你就落发为尼，好好为你犯下的错赎罪吧。”

说着，便喝令婆子们将湘云压了出去，落发后，直接押她去了山边的清节堂念经。翠缕不许跟去，宝钗将她指给家里的小厮为妻，命她做了媳妇。

翠缕百般不情愿，可身契在别人手中，她亦无可奈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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