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8. 金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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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琴出阁后，便是宝钗和宝的婚礼。日子选得不尴不尬，七月末。黛听说时，和林珏叹气道：“二舅母……她到底是看重金之缘，还是看轻金之缘，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日子？”

林珏道：“便是先前看重，后来见了你和琴姑娘的嫁妆后，便也有些看轻了。”

黛皱眉道：“薛姑娘嫁妆不算少了。”

林珏耸肩道：“只是比她期望的少。”

黛道：“她也没给多少聘礼啊。”

林珏头也不抬的看账本子道：“那又如何？人家可没嫌弃薛姑娘的出身哦？”

黛撇嘴道：“真没嫌弃能拖她那么久？”

林珏抬头笑道：“到最后，不是还是成了么？自然就算是没嫌弃了。”

黛舒了舒胸口的闷气，依然不舒服：“薛姑娘……她心里可后悔了？”

林珏放下账本子道：“她啊？本来或许不后悔，在看了琴姑娘的亲事后，肯定后悔了。”

黛更不舒服了：“这不是她们家自己求的么？她也是同意的，有什么好后悔的？”

林珏端起茶杯，吹了口气道：“人心不足呗。琴姑娘的亲事，为她打开了另一条通往青云路的捷径，她自然后悔了，可惜名分已定，否则她们家必定要再运一番了。”

说着，吃了口茶道：“妹妹，你到底要赌气到什么时候？不过是有了身孕罢了，至于这么气妹夫么？他都在那边上罚站一个时辰了。”

黛生气的扭过头道：“他还和我说，要晚几年要孩子，可这才多久……哼，骗人。”

林珏笑道：“有了便有了，好好儿生下来便是。过几年再生的那个就给我，也让咱们林家早日有后。”

黛听说，不由得伤感起来，浑身气势于是缓和了。涂谨恒见状，忙凑了过来：“儿，你有了身子，该小心保重才是。咱们不气了好么？”

黛见他赔小心，便难为情道：“我不是气你，我是气我自己……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，脾气十分大，也很有些控制不住，极容易发火……。”

林珏笑道：“这是正常的。怀孕的人，脾气都是阴晴不定的。再怎么温和的人，都跟火药桶一样，一点就着。”

涂谨恒也道：“我请教过太医的，说你这样是正常的。况我也见过皇后嫂嫂怀小公主时候的样子，她那样端庄的人，在怀孕的时候也跟变了个人似的，甚至和皇兄顶嘴呢，皇兄给她给气的，就要大发雷霆。偏还没来得及说她，她自己就先哭的气都顺不过来，弄的皇兄气也不是骂也不是，最后还得软声安慰她，可皇后嫂嫂倒好，哭着哭着就吐了皇兄一身。弄的那段时日皇兄苦不堪言，最后静雲出生时，皇兄简直是要松了一口气。”

黛将信将疑：“真的吗？真是如此吗？我这样坏脾气也算正常？”

林珏笑道：“你这样啊，真还算好的呢。”

涂谨恒也点头：他见过孝彰帝被皇后的孕事弄得灰头土脸的样子，一直心有戚戚焉。他媳妇这样只是生闷气，跑回娘家找大舅子说话的，真不算什么，至少省心。两家住的又近，自己顶多也就是多两趟路来接她回家而已，就当是散步了——太医说了，孕妇每日也要适当走动才有助于顺产的嘛。

见最亲近的两人都如此说，黛信了，顿时笑靥如花：“真的啊？那就好，我还以为我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呢，这么反复无常，惹人讨厌。”

涂谨恒被黛的笑颜亮花了眼，只好盯着她的肚子看：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为了孩子……

宝和宝钗的婚礼，黛到底没去成——林珏和涂谨恒联手拦住了她：你坐胎才一个月，还没稳呢，还是老实待在家里休息吧。那边人来人往的，万一冲撞了可怎么办？心意到了就好，那边府里不会见怪的。

黛也担心自己的肚子，便请杨嬷嬷和刘嬷嬷带礼过去致歉。凤姐一听黛有身孕了，大喜，忙去禀告给贾母，贾母听了直念佛不绝，忙欢欢喜喜的开了私库，挑了许多东西要送过去贺喜。刘嬷嬷坐在下首，笑道：“老太太容禀，我们王妃到底坐胎没忙三个月呢，哪里能大张旗鼓的声张呢？不过是因今日之事觉得实在愧疚府上了，才命我们过来赔礼说了。还请老太太疼我们王妃一疼，且再等两个月罢。”

贾母听说，连连点头道：“嬷嬷说的有理，是老身欢喜糊涂了。”

又和两位嬷嬷道：“两位嬷嬷都是熟知规矩的人，这怀孕中应该忌讳的事情比我这老骨头清楚，还请两位嬷嬷多看顾看顾我们儿，我代她母亲谢谢两位了。”

杨、刘两位嬷嬷忙俱道不敢。两人又客气了一番，才告辞回去了。

凤姐心中十分为黛欢喜，便对贾母道：“老祖宗，等宝的大礼过了，你就允我和四妹妹去恒亲王府住一段时日罢？”

贾母点头道：“你有心了。只是两位嬷嬷说的没错，再等两个月罢，等她坐胎稳了咱们再去不迟。”

凤姐想了想，便答应了。

王夫人见黛只派了两个嬷嬷送了礼物过来，心内难免不高兴，又听贾母说，黛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不来的，心里就更不高兴了：早不舒服，晚不舒服，偏偏今日不舒服？成心来撞我们家宝的霉头的罢？

宝对自己的亲事早有预感，毕竟王夫人的意思那么明显，明眼人谁看不出来？这么些年下来，宝对宝钗从最初的钦慕到反感再到如今敬重，已渐渐适应了她的存在：从小儿的情分，她又是个温柔多情、学识渊博的，和自己很能说的上话。便是以前自己十分反感的她老爱说的那些经济仕途的话，也在于柳湘莲等人的来往信件中，改变了想法。

当初柳湘莲等人跑到千里之外去挣功名之事，对他触动极大。他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柳湘莲等人明明不喜这些事情，为何偏偏要去做呢？是以他写信去问他们。柳湘莲、冯紫英、卫若兰等人与他交情甚好，也知道他心思单纯，因此很认真的把在外见识的各种疾苦一一写信告诉了他，又特地写了这世道女子生存的不易，如名声败坏女子不得不青灯古佛的修行，望门寡的女子一生凄苦，无子寡妇被宗族私自发卖，无娘家依靠的女子在夫家受人欺凌不得做主，夫婿不振无女子权被胁迫被诬陷不得不自尽以证清白等等，最后写道：为男人，纵然不能光宗耀祖，总要有庇护自己妻儿能力，让她将来不至于跟着自己受人欺凌、坐山吃空，一辈子凄苦无依。

宝看完柳湘莲等人的信后，枯坐了许久，因自己而投井的金钏，被撵了出去的晴雯、芳官等人的面容一一闪过眼前，最终定格在嫁入皇室的林表妹那年最初进贾府时梨花带雨的脸上，想起当时林表哥说的话，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过是个一名京城里最普通纨绔子弟，一身一草皆是贾府所赐，若离了贾府，自己便什么都不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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