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四章
白色的信鸽落在一双手上,腿上的信筒被拆解下来,小小的木筒在不同的手上传递一遍,就落到了桌案上。
太后娘娘还在湖上泛舟,夏荷开的正浓,小舟载着她从花丛中游过,有眼缘的荷花属实不多,但也不算少,遇上了,她就让人停舟剪花。
正选着“有缘荷”,远远地破桨声传来,太后娘娘回头瞥了一眼,立刻放下手中剪子,抬手摁住了狂跳不已的左眼皮。
“调头回去。”
她说。
赶来的轻舟上,面色焦急的是她儿子的贴身大总管。
长平还没跑出京城,她离家出走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曲水离宫。
信鸽在天上用翅膀飞,地下的街巷里,长平趴在马上哼唧,大鹦鹉歇在她背上,慢吞吞的伊珏举着糖画小人走在她前头,一手牵着马绳,一边吃着糖人,将她送进了医馆。
长平离家出走第一站,医馆。
街头铁锅里冒着香喷喷热气的半碗卤煮像一块拦路虎,给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演了个猛虎下山。
医馆的老大夫把完脉,嘱咐不要再剧烈活动后胡吃海塞,开药打发了长平。
长平公主离家出走的第二站,客栈。
长平背着自己的小包袱,怀里抱着装满消食顺气丸的药盒,时不时掏一个酸酸甜甜的药丸边啃边等。
伊珏付了房钱,又将手上提着的药交给客栈小厮去煎煮,额外又给了赏钱,一转头看见长平把药丸当零嘴啃,也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,只能把她怀里的药盒没收了事。
便是他有预见地多买几份消食丸,也禁不起长平这种耗子掉米缸的嚼。
吃了消食丸,又喝了熬好的药,长平在客栈躺在床上歇了一觉,醒来肚子不疼了,胸口也不岔气了,胃里也没翻腾了,跳起来就四处观望。
一个金尊贵的嫡公主,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妖精,境遇各有不同,却异曲同工的不知道委屈自己是个什么东西,于是他们一路牵着高头大马,顶着斑斓大鹦鹉,先进了最大的医馆,又进了全城最光鲜的客栈,根本不知道两人一马一鸟,在京城多么显眼。
起码偶尔抬头看天的人,多少都会内心嘀咕一声:怎么这么多鸽子。
白山自然也不会提醒他们这一点,石头精就不说了,长平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偶尔叛逆一下的小孩儿,便是再闹腾,只要不伤人就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,于是天上的信鸽来来回回,飞的更欢了。
本来曲水离宫离京城也不远。
长平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大花鹦鹉闲不住,出门玩的时候和一只鸽子撞了车,于是它拐了只灰蓝色的信鸽回去。
伊珏和长平正在楼里看戏,厢房两面窗户一扇朝街一扇对着楼下戏台,鹦哥带着鸽子从窗户里落下来,长平好奇地放下瓜子,把信鸽捞起来,解了人家腿上的信筒。
戏腔咿咿呀呀的唱,武生在台上耍了个漂亮的花枪,长平看完纸条急忙丢给伊珏,先探出半个身子噼啪噼啪地给人家鼓掌。
大鹦哥一双鸟翅不会鼓掌,但它好在有张嘴,跳到窗棱上跺着脚捧场:“好!赏!”
长平抓了一把桌上铜钱就撒下去,撒完继续鼓掌:“再来一个!”
伊珏扫了眼纸条就塞回去,信筒重新绑好,抓了把桌上的零嘴洒给鸽子,也急忙把身子挤出窗户,对着楼下台子啪啪鼓掌。
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口,兵马司官兵们外松内紧的守了好一阵,也没守出个结果。
京兆府上下的大人们从一开始忐忑不安,到淡定如常,也只花了半个月的功夫。
公主殿下还在京里吃吃玩玩,看样子根本没打算出城。
连曲水离宫里,太后娘娘收到信报都懒得再看第二眼,对进门问询的皇帝说:“别操心了,她除了胖了些,黑了些,过得比你有滋味多了。”
皇帝一想,可不是,翠楼,红袖招,清风别叙院,那些地方连他自己都没去过,妹妹倒是全玩了个遍,除了以后不好指驸马以外,似乎也没别的什么问题。
至于驸马,让将来的驸马自己操心去罢。
这一想通,皇帝也撒了手,还捎带了些不忿——当皇帝过得不如公主。
至于那条“禁足令”,母子俩个默契地闭口不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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