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. 第 10 章

……好苦。

剧烈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，小宝被苦得舌根发麻，苦到忍不住蜷起身子，小小的脸也皱成一团。

张婶儿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，眼泪簌簌地落个不停，口中只喃喃念着“小宝、小宝！快吐出来！”，一边将小宝揽到怀里，使劲拍打着他的后背。

村民也大多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，其中手里拿着水壶的，不知是递还是不递为好，只能掀起眼皮偷偷打量小宝，想看这孩子到底有何反应。

徐辙望望自己腕上齿痕，意动施法，随即，齿痕与口水印齐齐消退。他理好袖口，这才抬头看向小宝，虽未开口询问，但眼中情绪与那拿着水壶的村民大差不差。

虞疏的反应倒是比众人都大，她扑到张婶儿和小宝身前，伸手掰过小宝的脸，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是否得体，只想把手指伸到小宝口中帮他催吐。

“小宝！小宝！”虞疏叫着，指头在小宝脸颊印出痕迹，“快！听姐姐的话，咱们…咱们有得是法子证明，不用你来吃的，快吐出来，听话，听话——”

或许小宝当真是个修仙的好苗子，称得上徐辙所说过的心坚志毅。后背让母亲拍着，脸让虞疏掰着，却硬是没开口，“咕咚”一声，将青冥果的碎渣、混着自己被苦出来的口水一起，尽数咽了下去。

明明被苦得眼泪流了满脸，小宝还是朝虞疏扬起了笑，那笑，甚至与明昭白日里的有些相似，只不过小宝正换着牙，比起明昭来多少有点漏风：“姐姐，吃完了。”

虞疏呆呆愣愣的，连手都忘了从小宝脸上收回，瘫坐在地，说不出话来。

张婶儿则是放声大哭。

那哭声比小宝方才跳出来作证时还要大上许多，震得围着她们娘俩的村民们耳内嗡嗡作响，但却没人后退一步，都眼巴巴地望着小宝，想来村民们过往人生中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有求知欲。

毕竟说白了，这事多数村民都是持事不关己态度的。如果这几位仙师说的是真，那自己不过是损失了几天日夜颠倒的日子——之后让老曲给自己赔礼道歉不就行了么？

换言之，如果曲村长说的才是真，那也不赖，左右自己对小桃不差，这姑娘也不是忘本的人，还能赚得一回看山上的仙人难堪。

怎样一笔好买卖！

不论周围人是怎样的心思，小宝自己总归是不后悔的，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，从张婶儿怀里跳出来，大声道：“我肯定也会有变化的！山上的仙师才不会骗人！你们谁都别想再欺负小桃姐姐！！！”

说着，小宝一把撸起自己的袖子，将自己的手臂展示给所有人看。

那截手臂，或许因为主人每天蹿房越脊、泥里打滚地淘气不停，显得脏兮兮的，左一块泥右一块痂，什么都有，鬼画符似的，就是没有小宝预想中的尸斑。

怎么会？

小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，他换了只手臂看，还是没有，掀起衣服，肚子上、背上、胸口上，哪里都是完好的，若不是口中苦味还未散去，小宝都要怀疑方才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梦。

“你吓死娘了！你就是想吓死你娘对不对！”张婶儿再度扑过来，狠狠打了小宝的屁股几巴掌，接着伏在儿子肩上抽噎起来，“以后、以后啊，小宝，可不能乱捡东西吃了啊，小宝、娘的小宝……”

虞疏依旧说不出话。

她怔怔地望向小宝的手臂，耳边是村民们止不住的议论声，有说她学艺不精就强出头的、有说她修仙无望想巴结小桃的……这似乎都不重要，虞疏心里只不停重复着：怎么办…？

怎么办，小桃该怎么办？小宝吃了青冥果却什么事都没有…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吗？小宝又怎么办？她能说服张婶儿让她带小宝去看看是否真的没有异状吗？

虞疏被徐辙轻轻拉起来，轻手拂去了衣上尘土，她侧头，没在父亲腕上看到应有的齿痕。

一个猜想一闪而过，虞疏大声道：“等一下！明昭——我师弟是修行之人…体内有灵气流转，想必正因如此他吃下去才立马就有了反应！小宝只是凡人，年纪也小，我们、我们或许要等……”

“小仙师。”曲任脸上是余裕的笑，“我们向来尊敬山上的仙师们，您学艺不精，我也能理解，毕竟您是不是跟我们小桃说过，您才十九岁？”

“——才十九岁啊，难怪还什么都没学好，唉，小宝还是不懂事！”

“可不是吗，看见个山上的，就觉得人家是不会骗人的仙师，果然还是村长说得对，小孩子哪里懂呀——”

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令曲任十分满意，他像个得了喝彩的新演员，肢体动作变得浮夸又做作，好在夸赞他的人都不甚在意：

“当然了——小仙师，人各有志是正常的，做两手准备也是正常的，您先在山上修他个几十年，要是还一事无成，再来找我们小桃也不迟！我们小桃胆小惯啦，这么大了，也就交到你这一个朋友，她肯定不会忘了你的……”

曲任肚子里还有许多说不完的话，但全被小桃打断了。

没人能看到小桃宽大的袖子里紧攥的拳头，那张一如既往苍白的脸上也是一贯地看不出情绪，只可惜声音还是暴露了主人的心：“爹……别说了…求求你，爹……你别说了……”

小桃依旧是哭不出来，尽管绝望将那颗不安分的心脏裹得密不透风，能够破土而出的就只有痛苦和压抑，她依旧哭不出来。

“哼！行！不说就不说。”曲任大手一挥，“都散啦！该干活儿的都干活儿去吧，耽误这么长时间，都快天亮了！今天还是我在白天守着吧！辛苦大伙儿啦！”

村民四散而去，小宝也被张婶儿连拖带拽地拉走了，连着“仙师姐姐说得一定是真的！再等一会儿！再等一会儿！”的喊叫声，也被堵回了嘴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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